8

    Sean将那段录像反复看了三遍，然后报了警。

    他仔细观察Saverin遭受袭击的过程，对其进行了猜测。那也许是一种药剂，某种迅速发作的神经毒素之类的，在Saverin被强行制住并“拥抱”的那短暂几分钟内注射进去的。从现在能够得到的最后的影像资料上看，Saverin的神态和动作都显得极其痛苦。他在地上挣扎打滚，Sean甚至看到他在用十指抠挠地面，那力度让Sean能够肯定，就算能找到Saverin，对方的十指肯定是鲜血淋淋甚至可能露出白骨。

    挣扎持续了十五分钟以上，直到最后，Saverin力气减弱，仰面躺在地上，只偶尔抽搐一下。他最后的动作是用尽全力向他来时的路口望去，原因不明。Sean刻意注意了一下，那个路口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不知道Saverin为什么要往那边看。

    最奇怪的景象来了，就在Saverin停止所有动作后的下一秒，他的身影突兀地从原地消失了。

    没错，消失，就好像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一样。若不是地面上还残留着血渍，Sean简直怀疑之前的视频是个幻象。

    Mark将消失前后的录像翻来覆去的检查了许多遍，以他的技术也没有能够发现被修改过的痕迹。但是这不可能，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但如果不是突然消失，是对监控做了手脚，又怎么能够不留下一丝痕迹？

    在这个问题上，Sean与Mark持有同样的观点——监控录像一定被人篡改过，至于为什么他们察觉不到痕迹，大概是因为对方的手段极其高端。在这方面，Sean和Mark也的确不是行家。

    他们必须得报警。或许警察那边的专业人士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9

    负责报警的人是Sean，同样，也是Sean陪着Mark对赶过来的两位FBI探员说明了他们所知的全部情况。

    不要怀疑他的目的，Sean承认，他的确不喜欢Eduardo Saverin那个乳臭未乾的、属于那个固化阶层的、浑身都带满了唯利是图的资本家特质的富二代——好吧，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一些偏见——但目前的情况是，对方现在可能连命都没了，再怎么讨厌对方，他也不至于盼着对方死。他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还不至于连这点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

    想到这，Sean又回忆起Saverin在那条大雨中的街道上无声挣扎的情景。那扭曲的动作和极度痛苦的神色。

    而且这也太他妈惨了。

    令Sean感到惊讶的是，FBI在完整听完Mark的叙述后并没有表示怀疑，也没有执着于Mark入侵了别人家的监控录像的行为，他们全程没有多话，只是出声安抚了一下Mark的情绪，尽力剥离了他的自责和内疚，而对于案件，却讳莫如深。

    Sean拦下了欲走的FBI，提出了质疑。“无意冒犯，但是你们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你们知道Eduardo临走前跟Mark吵了一架，Mark甚至还是第一发现人——我知道在刑事案子里第一发现人有很大比例就是作案人，我还因为这个被找过麻烦，可是你们居然一点都没怀疑过Mark？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倒不是Sean很想让对方怀疑Mark。但他也跟警察之类的家伙们打过不少交道，在案子尚未破获的时候，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人，充满怀疑精神既是他们的优点也是他们讨人嫌的地方。所以现在，两个比警察还高端的FBI探员却没有这么做，这就反倒让他怀疑起来。

    听到他的质问，前来调查的两名FBI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其中一名年纪尚轻的金发女性说道，“抱歉……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我们不方便多说。尤其你们并不是受害人的亲属……”

    Mark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泛着森然的冷意，像是淬了毒的剑刃。他敏锐地从对方的神色中推测出想要知道的情报，他用肯定的语气道，“你们知道嫌疑人是谁。”

    金发女探员一时哽住。

    她身边的黑发女探员察觉到了Mark高涨的攻击欲，她皱了皱眉，问道，“具体的细节我们只能告诉受害人最亲近的亲友，这些消息不能外传，会影响搜查，请你们理解。”

    “我是。”Mark立刻回道。

    “什么？”黑发女探员被回得懵了一下。

    Mark不耐烦地把句子补完。“我是Eduardo的亲友之一。我是他……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说到自己是Eduardo最好的朋友的时候，Mark却突然卡壳了。过往的种种像是快速播放的老旧影片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突然开始问自己。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黑发女探员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朋友并不属于家属的范围，所以……”

    她身边的金发女探员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些急促地小声道，“Wait,艾米丽，no，别说了。告诉他们吧。”

    艾米丽还没等仔细思索同事的提醒，就看见对面的卷发男孩——哦，是的，在她眼中，对面的人还是个孩子，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甚至可能还没走出来的男孩——的神色变了。她看到了他的眼神。

一种恍然在他眼中炸开，随即那一直被压抑着的痛苦突然涨了好几倍，他眼中就好像有一条奔腾的河流，咆哮着，翻滚着，然后以迅速到可怕的速度干涸、枯竭。

他抿紧了嘴唇。“...Not just friend.”他想表现得强硬，声音却在微弱地颤抖。

Sean察觉出不对劲，他惊讶地看向Mark，却好像看到一只困兽。

Mark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眶红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极力压制着嘴唇的颤抖，却因为越发难以控制的情绪而逐渐失效。“...I like him.”

   四人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JJ和艾米丽面面相觑。Sean抬起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他叹了口气，来不及去多加思考Mark对Eduardo的情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住Mark的情绪。他抬起手，搭在Mark的肩上，然后他感受到了掌心下微弱的颤抖。

JJ最终还是告诉了Mark目前的调查结果，

“Mr.Saverin现在还有机会活着，Mr.Zuckerberg。我们在追捕的目标是一个连环杀手，很抱歉，我们还没有抓住他。但是从他过去的行为我们得知，他不会直接杀死第偶数个受害人，第偶数个受害人大多会在受袭后被带走，他们不会在三天内被杀害，所以我们还有机会。Mr.Zuckerberg，你要振作。”

    10

    那是一个连环杀手。他从去年的八月份开始作案，如今已经陆续杀了9个人。

    他热衷于在监控摄像头下杀人，具有很强烈的展示欲，但是他同时又很谨慎，摄像头从来没有捕捉到他的完整的长相。只能推测出他的身高体重，和一些并不具有决定性的特征。

    他曾带走了第二、第四、第六和第八名受害者的遗体，其中前两人的遗体都在他曾落脚的房屋内找到。死亡时间是他们各自被带走后的第五天。

    ——不过准确地说找到的不是遗体，是遗体中的某部分。

    FBI由此推测他有带走第偶数个受害者的习惯。

    在他动手杀死第四名受害者之后，他曾有数月的休息期。警方和FBI一度以为他已经停手了，这个案子也在一定时间内陷入僵局，可是未曾料到，一个月前，第五个受害者出现了。

    而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对方似乎进入了连环杀手的第二个阶段。

    这种类型的连环杀手一般会经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方向性的，他会待在特定的地理区域或舒适区，在找这个阶段，他的内心通常有一个最终的目的地。他选择的受害者一般也具有相同的特征，这符合他心里的某个假想。第二个阶段，随机性的。一旦进入这个阶段，凶手就会完全失去控制，他会更频繁地杀人，看起来毫无计划性。受害者的选择也开始不再必须拥有相同特征，也许他随便碰到一个人，就会把他当做目标。一旦转入这个阶段，他就会杀更多的人，也因为无法被预料到行为模式而更不易察觉。

    在这个连环杀手的第一个阶段，他偏好杀死金发的少女。前四名受害人都是这一类型。可是从第五人开始，他开始随机选择受害人，受害人的年龄、性别、特征都变得差异极大，地理区域也开始呈现出随机的特点，可能是旧金山，也可能是洛杉矶，杀人的间隔也开始缩短，最初他会每隔一个月杀一人，现在却在一个月内杀了四个人——如今，这个月的第五个受害者出现了。

    当地警方和接下这个案子FBI探员们面临着极大的压力。总局调来了整整两队的精英探员，下了死命令，必须要把这个案子破掉。在接到报警后，FBI第一时间调出了监控录像。立即确认了镜头内犯人的身份——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因此从一开始，他们就完全没有怀疑这个跟第十个受害者吵过架的报案人兼第一发现人。

    UNSUB第一次作案时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在加州，他们远在美国另一边的波士顿，他们没有任何疑点。

    他们是无辜的，这毋庸置疑。

    11

    可Mark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面色苍白，坐在沙发上，Sean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可他一口都没有喝。杯子握在僵硬的手心里，他从热水中汲取走了最后的暖意，现在连杯子都凉了。房间里的姑娘们全都走了，程序员们加班加点地工作，Mark知道为了Facebook，他现在应该编程，应该工作，探案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他不应该再无所事事。

    可是他做不到。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一把刀子，在割裂他的肺，在刺穿他的心脏。

    “为什么我没让他留下来？”

    他用最轻的声音问。没有指望别人来回答。

    Sean感到了窒息。

TBC.